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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歌 为何沦为情歌

我的生存之道 9

09 Who feels love? 


“在干什么?”

松本翻过一页。 “看杂志。”

“什么杂志?”

“时装杂志。”

“叫什么?”

说了他也未必知道,但问是一定要问的。

“《芭莎》。” 

“哦。” 果然。

他又问, “在想什么?”

也只有谈恋爱的人会说这么直冒傻气的话。

松本在想他的记忆。有人依时间顺序,春夏秋冬,追溯过往。他的记忆是一个古老的胡桃木柜,珍藏着香气,衣料,色彩。文化祭那一大堆杂物,跟着樱井去了东京,无所事事的晚上,他找一瓶指甲油替松本涂上,成熟李子一般黑紫。某个下午,樱井站在小阳台上抽烟,背后夕阳一片流金。猩红,樱井为他庆祝生日,漆黑中蜡烛燃烧的火光。大吉岭,新衣服,旧书本,汽油,胶布,手指上一二三四创可贴。棉T恤松松垮垮,被五月微风吹起。羊绒亲昵,皮革里有个坚韧怀抱。

珍珠,一面童稚一面成熟。


某个深夜电话里,他告诉樱井:“我想学服装设计。”

“你想清楚了?”

“当然。”

“将兴趣当作职业,毅力和运气缺一不可。”

“我会坚持。”

“你记得我说过——”

“记得。IT是朝阳产业,金融是万金油,传媒是适合我的,等等等等。”

“记得了,却一句都没听进去。”

松本把脸埋在枕头里闷笑。

“还笑。” 

“你知道你说话的语气像谁吗?”

“像个引导你向正途的良师益友。”

“错。那些小时候放弃了钢琴,却还是要逼着小朋友坚持苦练的父母一样…… ”

“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,叫长兄如父……”

“还嫌我们的关系不够复杂?”

“可惜我作为你的兄长、前辈、男朋友,再怎么劝,你也要一意孤行。”


几番拉锯、争辩、协商过后,樱井终于败下阵来。

松本不方便,樱井便替他到都内几家艺术类大学逛了逛,拍了照片,分门别类发到他邮箱里。还做个表格,列明各校优缺点。

“所以艺大,除了录取率低、竞争大、难毕业,看起来是最优选。”

“其实还有个问题。”

“还有什么?”

支支吾吾。

“还有就是,艺大的学生普遍长得比较漂亮。”

松本大笑。


高中的余下两年,便在无数个电话中渡过。松本忙,课业繁重,还要准备申请用的作品册。樱井也忙,学业未停,乐队训练演出也未停,还在学吉他,学写歌。

心却是前所未有的熨贴。爱人与被爱,坦率自己,也接收对方所有。

樱井有时觉得,人的心像个海绵,收容庞大感情,如此汹涌,有时让他午夜梦回想起,都要抱紧被子在床上打几个滚才能冷静下来。心脏肌肉有多强壮,才能将那么多喜怒哀乐贪嗔痴,存在一个拳头大小的器官里。

偏偏这还只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秘密。将一片动荡的海收在一个水晶球,又多一份隐秘的快乐和刺激。

“这里。” 二宫点他太阳穴, “你的感情来自大脑,和心脏没什么关系。亏你还是个大学生。”

所以说恋爱中人都傻里傻气,无一例外。


松本递交的作品册里,男女装设计各一份。女装,是根据母亲设计的一件晚礼服和婚纱。男装,则是他为樱井设计的两套西装。

两个月忐忑不安等待结果。所幸天道酬勤,他顺利考上了。

高中毕业的这个暑假,樱井也回了京都。

祖父说要和他谈一谈。

他看一眼长辈严肃表情,心下了然。

“我还在坚持,还没有放弃。”

这个长孙,从小好强又固执。他要兼顾学业和乐队,双倍的辛苦。本来想不闻不问,让他历练生活,知难而退,没想到他还能坚持到现在。

老人试图晓之以理。

“你生在这个家族里,便有维护传统的一份责任。”

“我很自私,没法做这么壮烈的牺牲。”

“牺牲?” 

他愤怒又难过,这说法像是被人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抽在心上。樱井翔自小跟在他身边,他和两个儿子都不亲近,唯独这个孙子,每每见他都会笑。亲生父母都早早离席,他便亲自将他带大。看他手捧着闲枝杂叶玩得开心,好奇端详一朵花,看他聪明勤奋、学业有成,便以为能将这传承数代的家业,亲自交到他手上,自己也可以瞑目。

“哪一项传统,不靠一代代人呕心沥血、薪火相传?你既然肩负了这个姓,自然要承担责任。”

樱井翔一点不买账。 “我没法选择我的出身,为什么还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?”

“你这么胡闹,能混到五十岁、七十岁?”

“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!” 樱井也气极, “别总想着将你那套道理强加于人!不,说好听点是道理,其实是偏见。小叔叔就是因为你这样,才永远不回这个家!”

最亲近的人,最知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藏在哪里,也最下得去狠手,再捅一刀。

祖父冷笑。 “你有本事学那个不成器的,尽管出去自立门户!”

“走就走!”

“你走了就别再回来!”

“谁稀罕回来!”

松本眼疾手快,拦下了老爷子手里的茶杯。

“翔君!” 他站起来喊住樱井。

樱井立刻跑回房间,收拾了东西,摔门而去。


他们彻底闹僵,松本再一次做夹心,左右为难。他也不再像几年前一样,天不怕地不怕,两脚一迈便能离开这个家。外公是外公,也是母亲的父亲,樱井的祖父。第一个人任性,总要有第二个人补救。

两个人都正在气头上,松本的补救方法,便只能是见步行步,再等恰当时机,让两人修补关系。

他请樱井先回东京,自己在家里陪着外公,留到八月末,才到大学报到。离家当天,刚好有客人远道而来。

别人告诉他:“那是东京来的三池先生。” 是某大手唱片公司的高管,他母亲曾是外公的学生。

松本看一眼他背影,上车赶往车站。


再到东京,再回到下北泽,松本有好多新感悟。

樱井排练,他便到街上走。几十间古着、买手店,一间间逛过去,都是他灵感的天堂。又有好多唱片店,一张张老电影原声听过去,一个下午,草稿本便用去十几页。

连小原都打趣:“以前松润是我们第一个,也是最忠实歌迷。每次排练,从头到尾坐一边看,从不缺席。现在呢,来了就走。”
西岛说:“那你们要检讨作品质量。”

生田打个响指,告诉他:“我们要准备出第一张专辑啦。”

“哇,恭喜恭喜。” 

“虽然还只是地下专辑,发行量也不会大,不过每一首都精挑细选,录完,估计短时间内都再不想听到。”

西岛和小原齐声责备他:“别以为卖完碟就万事大吉,还有上台——” “live才是重中之重,别给我偷懒——”

“是是是!” 生田吐吐舌头。


九月,松本也开学。除了专业课,他还选修了几门美术和摄影,每天上学放学,书包都有几斤重。樱井有先见之明,一定要他把房子租在学校步行距离内,他才不至于累得连课都不想去上。

等安顿下来,一切上正轨,他却又发现另一个问题:樱井太穷了。

上次祖孙对峙,双方都说尽狠话。樱井说要离开家,外公也说到做到,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。樱井还生着父亲的气,自小也没向他拿过一次钱,这下彻底变自生自灭。

他申请了学费贷款,又为了节省房租,搬到了更小的公寓。他开始打两份工,二十四小时当四十八小时用。

新家比他在京都的房间都小。阳台几乎连在一起,伸手能摸到邻居还滴水的毛巾。隔音那么差,连旁边情侣吵架内容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一个人吼:“钱包里少了两张大钞!”

另一个尖叫:“你竟然怀疑我!”

松本看向樱井,一脸不可置信。

“没那么糟糕,真的。他们通常都是白天吵架,晚上就和好。虽然和好的方式比较特别,当然,我都会戴上耳机——”

“你还笑。” 松本用毛巾扔他, “你晚上还睡得着吗?能睡几个小时?”

“不笑,难不成还哭吗?” 樱井擦一擦汗, “条件艰难,不笑怎么过下去。”

九月份暑气未散,那么热的天,他连空调都不愿意开。


又过一周,周末有时间,松本到录音室去看樱井。大家正在说到樱井小腿上被跳蚤咬了好一大片,录着音都不得不停下来挠,哈哈大笑。

樱井也笑得不行。 “真受不了!痒得要命!”

他小腿和手臂通红一大片,抓到破皮。

只有松本一个人,笑都笑不出来,心酸得不行。

他是生气,又不知该怪谁。祖孙两个都说对方认死理,不知有没有意识到,其实他们全家都一样嘴硬。

不愿藏的时候,他的脸色便一点都藏不住。排练结束,樱井来勾他。 “怎么了?”

他摇头又叹气。知道樱井手头有多拮据,有多余点的钱,都用来帮补乐队的开销了。

松本放软语气。 “回去和外公低头,道个歉——”

“我说了不用再提。” 樱井没了笑容。 “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。我还不如和帝王多说两句,起码它都能理解我。”

“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。”

“怎么不是?”

“瘦了这么多。” 摸摸他脸,肌骨却像刀片,划过都是见血伤口。

“上镜好看。”

松本咬咬唇。苦中作乐过了头,像嚼一块树皮,哪里有甜,只觉得酸涩。

樱井还在安慰他。

“穷也穷得开心。” 他张开双臂,晚风吹过,温柔吹起他T恤下摆,露出年轻有力腰肢。 “每天上完课,赚钱,然后去排练,演出。我觉得很充实,都是有意义的时间。况且——” 他伸手将松本拉近, “不是还有你吗?”

“我也只能干着急。”

“哦,那你好好学习,早日成名,到时拜托你养我,顺带养我这个昂贵又遥不可及的音乐理想。” 

松本用几不可闻的音量嘟囔。 “我来照顾你吧。”

樱井没听清。 “什么?”

“我说!不如我搬去和你一起住!”


樱井愣住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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