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3

情歌 为何沦为情歌

我的生存之道 5

5 Love like a bomb


春天来了。


大礼堂今日有排练,相当热闹。

旁边,有个笑靥如花的罗密欧和浓眉大眼的朱丽叶——戏剧社的反串节目。松本侧身,让他们先进,朱丽叶提起夸张裙摆,对他致谢。

去后台的路上,又碰到隔壁班准备扮女鬼的小杉,抱着血袋和塑料假肢。松本用了扯了扯他的假发,做个夸张鬼脸,扮鬼的反而被他吓死。


后台也是一片混乱。学生会有个姑娘正在问小原,你们要安排几个人化妆?

问得他们面面相觑。

“别告诉我你们就打算这样上台。” 她抄起手, “既然是表演,自然需要包装。你也不想灯一打,你们四个人站在台上,像毫无血色的僵尸吧?”

他们之前在酒吧看二宫,灯光昏暗,气氛暧昧,人脸都几乎看不清了,自然也看不出带妆与否的差别。

“至少得对付下发型吧。” 她指指生田, “总不能顶着刚睡醒一样的乱发上台。”

他瞪大眼:“什么,我?”

“还有,海报。” 她又头头是道地吩咐。“统一尺寸,35 x 40cm……”

“为什么还需要海报?”

“宣传呀。你们才结成多久,一个月?有公演过吗?没人知道,自然没人来看,你也不想到时礼堂尴尬地空一大片吧。”

“宣传啊……” 小原笑眯眯,指指另外三个人的脸, “这不就是最好的宣传吗。” 


玩笑归玩笑,她这番话却是点醒了小原。如二宫所说,他也不会满足于几个人的过家家——这个新生乐队,是他的乌托邦。

更要成为无数人的辽阔乌托邦。

要获得那么多受众,便要把它当作一门生意经营。选曲,排练,磨合,还要加上宣传……他脑子里同时想着一百件事。

幸好他的救兵,远在天边近在眼前。


松本自告奋勇,承包了各样琐事。

他对kids已经有种责任感,近乎神圣。那天他误打误撞碰见樱井,甚至和樱井被困后巷,被小原打救,都像是上天刻意安排,安排他看着这颗种子如何被播下,各人开始浇水灌溉。

松本很期待。期待它抽枝发芽,是会长成一棵茁壮大树,还是一株奇丽的花。


他和班上一个女同学说好,到时替他们化妆。但他想得很远,接下来如果乐队还有其他表演,肯定不能再麻烦人家,便决心训练自己,争取服装妆发都能一手包办。

一窍不通,只能自学。樱井那一柜子的CD、演唱会和杂志便成了他徜徉的天堂。八十年代,视觉系曾风靡一时,松本让他的两只小白鼠坐定,学给他们画眼线。

在自己身上试的时候尚算镇定,笔戳在别人眼皮上,手却控制不住抖个不停。松本扶着樱井的肩,让他闭上眼,从他眼角,试图描绘流利线条。

靠得近,听得见他清浅呼吸。似乎是从未靠得这么近,能看见他睫毛在微微颤抖。松本指尖拨开他额前碎发,定定神,准备下笔。

“松润,你看这样,行不行?” 生田已经在那边自己玩开了。

他被吓了跳,手一抖,笔就往樱井眉上飞。

樱井听见两人爆笑,睁开眼。 

“喂!不要拿我的脸来玩啊!”

松本给他擦干净眼睛,重新认真画了遍。生田也给自己画了很重的眼线——他轮廓深,能驾驭浓妆。但他平时爱笑,笑起来阳光,这打扮便不太搭调。

再看樱井,他轮廓柔和,厚重眼线反而掩盖眼睛弧度。再想想小原和二宫,五官同样偏清秀,想想他们的曲风、他们乐队名字——

松本想通了。他费心在找最抢眼、最华丽的打扮,但浓妆、皮革、繁复的饰品,在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,何尝不像小女孩抹上鲜艳口红、穿不合脚的高跟鞋一样,让人发笑。

他们不需要急着长大。


一边想着妆发,一遍准备海报。松本不擅长画画,就去找梨本,请他帮忙出主意。

“海报的主体,你想要用照片,还是文字,图案?” 梨本在纸上涂涂画画, “话说,乐队有logo吗?”

这是个好问题。

松本向小原转达了疑问。两个人商量好久,最终决定,毛笔墨水,在白纸上,一人写一个字母。

那些字母,笔锋与力道各异,个人风格冲撞,却有和谐的整体效果。

最终成型的海报,中间便是他们的亲笔,KIDS。


正式公演前一天,小原还拉着他们排练到半夜。樱井第二天差点起不来,头发更是乱得像起义。

戏剧社的反串罗朱提早了十分钟结束,kids便要提早上台。原本充裕的准备时间缩短了,松本的女同学还正在替生田上妆。

松本只好去打理樱井。 “你先换衣服,免得粉都沾到衣服上。”

樱井睡眼惺忪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。

松本准备好化妆台,转身就看到樱井揪着T恤要往上掀,露出一截腰。

松本盯着他的腰,像猛地被人扼住了喉咙。

疯了吗?他心想,又不是没见过裸体,至于这个反应吗?

摇摇头冷静下来,按着樱井坐下,替他上妆。


樱井问:“有润唇膏吗?”

“怎么了?”

“嘴唇有点干。”

“你自己的呢?”

“在外套口袋里。” 

松本从他口袋里掏出来,他却不接。

樱井闭着眼:“你替我涂。”

松本忙着修理他眉毛,也不说话。

“我累死了,手都快抬起不来了。” 樱井还是闭着眼,要不是在说话,都像快睡着。 “替我省点力气行不行……”

语气像在撒娇。

松本没辙,看他嘴唇,确实有些脱皮。他拧开他润唇膏,扶住他下颚。樱井的颈动脉在他手下跳动,樱井毫无防备地闭着眼,他握着唇膏描摹他嘴唇形状,嘴角、唇峰——

“好了。” 

松本放开手。他逃一样跑去了生田那边,要求和他同学交换任务。


他不知道樱井什么感觉。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快爆炸了。


他可怜的心脏今日饱经磨练,仍未能休息——kids上台了。

松本回到台下,听见周围人窃窃私语。有些人看完了戏剧社的热闹,准备离开。有人在说,A班的二宫?我都不知道他还唱歌呢。

他望向台上。四人都已准备就绪,樱井坐在鼓后,抿着唇,全然不见刚才困倦神色。

二宫和小原交换了个眼神。他低头,拨弦、开口——

小原的选曲策略是,只有两首歌的表演时间里,要选流行的、能调动气氛的歌,但不能难度太大,要有演绎空间,不会在和原唱的对比下黯然失色。

他的策略起效了。一曲终了,鼓掌、欢呼,有人吹起响亮的口哨。第二首歌结束,礼堂的观众明显增多了,最前排甚至有学生会的人举牌,问他们能不能再唱一首,填一填中间多出来的时间。


三曲奏罢,掌声雷动。

松本一直看着樱井。他意识到这个舞台上的他,是全新的、他未曾见过的樱井:他扫过台下,眼神像满不在乎又目空一切,握着鼓槌坐在舞台最后,似拥有一个王国。

松本闭上眼睛。

他想记住这一刻。

这一刻,才算真正目睹了这个乐队的诞生。


*

Kids的公演成功落下帷幕,松本便重回备考地狱。离考试只剩一个多月,他恨不得每天都有四十八小时。

每天忙碌充实,时间便过得飞快。

考试那天早上,外公说,今天我们一起去送送你。

三个人便提早出了门,步行去了学校。

“就到这里吧。” 松本站在大门前对他们说。

樱井拍拍他肩。 “别紧张。像你平时一样发挥就没问题。”


连考三天,成绩两周后在网上公布。出成绩的前一天,松本紧张得睡不着觉。明明知道还是太早,却还是一遍又一遍,打开电脑,刷新页面。

想想一年前,他还信誓旦旦说要离开这个家。现在,他却有了好多留下来的理由:外公并非那么难以亲近,也很关心他;交了梨本和生田这两个朋友,志同道合、几乎无话不说;kids是个很有趣的乐队,他很喜欢;樱井翔……

樱井翔的什么?

他想着想着睡着了。

凌晨才睡下,第二天自然醒不来。那天天气很好,他模糊做着梦,梦里是有谁在朝他笑,笑着笑着却靠近了,那形状好看的嘴唇看着很适合接吻。

梦中的他便闭上了眼睛。

突然楼下电话铃响起。

松本睁开眼,心跳加速。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打开门冲下楼,外公已经接了电话。

“他还没醒,谢谢你特意打来。”

松本凑过去,无声地做着口型:“谁?是小岛老师吗?出成绩了?我考上了吗?”

“稍等一下,我让他来接。”

他将听筒递给松本。


樱井从厨房出来,就看见松本在电话前开心地蹦了起来。

他转过来,两人四目相对。樱井说,恭喜你——话说到一半,便被冲上来的松本抱住。

“谢谢你。” 松本说,“你的那些旧课本有着落了。”

樱井闻到他发端,和自己不同的香波味道。


老爷子很高兴,带他们出去庆祝,席间还一杯接一杯,不停地喝酒。离开的时候,要松本和樱井扶着他才能走。

樱井小声说:“我第一次看他喝得这么醉。”

老人听了大笑起来。

松本侧脸看他——不知他是否知道,他笑起来,看起来也和他曾经宠爱的女儿如出一辙。


两日后,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来了。

松本的地理考得最好,进了单科前十。

樱井从他手里抢过成绩单,欢呼一声。 “看吧,我的方法非常有用吧?”

“还好吧。” 松本说,“数学还是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分数……”

“你理想的分数如果是满分的话,那自然是难的。”

樱井止不住地笑。

“你比我还激动。”

“为什么不?你考得好,我当然很为你骄傲。” 樱井说,“来,叫声哥哥来听听。”

松本拒绝得很干脆:“不要。”

“你真是……我免费替你补习,还不能要一点回报啊?”

“哇,我要告诉帝王,回来让它咬你。不就是为了让帝王留下来吗,你还想要什么?”

樱井哼了声。

他正打开冰箱,哼着一首歌。

松本记得,一年前,他在这个冰箱前曾号啕大哭,哀叹自己是世界上最孤单的人。现在呢?

他相信自己又有一个家了。

“我只说一次啊。” 松本轻轻地说, “哥哥。”

樱井站在原地愣了秒,才反应过来他听到什么。

“喂!” 

松本已经飞速跑上楼。


又一个暑假开始了。

松本每天在家等啊等,终于将帝王盼回来了。他在大门翘首以待,车门一打开,帝王便冲出来,扑到他身上,打了个热情的招呼。

虽然等帝王见到樱井,他又变成被冷落的一个了。


帝王回来的这个周末,外公还专门请了人来家里,说要拍一张全家福。

三个人换上和服,老人坐在前面,他和樱井站在后面。

“等等。” 外公转过头,对松本说,“你把帝王也牵过来吧。”

他将帝王带进来。它对着镜头,也不害怕,安静地趴在了樱井脚下。

如是拍了第一张家族合照。


苦夏炎长,松本懒得出门,便和帝王整天赖在樱井的房间里,美其名曰只开一部空调,省电。

kids不排练的时候,樱井就在家看书。他意志专注,一坐就是一整天。松本捧一本漫画坐在他床上翻,翻着翻着,便对着他的背影出神。

“我的生物书是不是在你那里——” 樱井转过头来。 “盯着我看干什么?”

松本扔开漫画,跳下床拉他。 “我们去看电影吧。”

“还有好几章没看完。”

松本揭过前面半本书。 “看了一上午了,放松下。”

他们一起去看电影。

松本特意挑了部自己看过的电影。黑暗中,他便能肆无忌惮地看着旁边的人。他的额头,鼻子,嘴唇,下颚,柔顺的弧度。他全神贯注的时候,总爱皱着眉头。

松本喝下一大口可乐。碳酸泡沫流过喉间,欢腾活泼。

喉咙却很痒。


生田来找他出门,带他去另一个朋友家玩。

他们到的时候,已经有几个男孩子围在电脑前。有人买了新的成人光碟,拿来和大家分享。屏幕上的女郎正宽衣,露出一截曼妙腰肢。

松本像突然被雷击中——这场景似曾相识,让他想起当日樱井。

再无心欣赏眼前香艳画面。


第二天,他跑去生田家。

“你转过去。” 

“干嘛?”

“把衣服脱了。”

生田像看怪物一样看他。

“快点,脱了我请你吃寿司。”

生田依旧惊讶,还是照做了。可恶的有钱人!他在心里腹诽。

“不对。” 松本摇头, “穿上,再脱一次。”

生田又脱了一次。

“你有黑色的短袖T恤吗?” 松本从生田衣柜里扒拉出一件勉强相似的。他甚至手把手教他:“这样,双手在两边交叉,捏着下摆,OK,脱——”

毫无反应。松本想,废话,看最好的朋友脱衣服,能有什么反应?该有什么反应?

而他看着自己的哥哥脱衣服,怎么会有那个反应?怎么能有那个反应?


松本不想回家,便如约带生田去吃寿司。一顿晚饭吃得神不守舍,回家,把自己摔进床里,灯也不开,放任自己在黑暗中胡思乱想。

腰,后背,他的手臂,脖子后碎发……

他听到樱井上楼,正在隔壁打电话。

这个夏天,仿佛前所未有地炎热,黏腻,潮湿。

松本的手从胸口、小腹,一直滑进裤子里。之后,便只听见自己压抑的喘息,和樱井在一墙之隔,无知无觉的声音。

本应是场享乐,他却进行得无比痛苦,像在受鞭刑。

终于被释放。松本哀叹一声,扯住被子盖过了头。

你完了。他对自己说,你真的完了。


*

八月过去,新学期开始。第一天,松本在开学典礼上见到河合。

“我们分到同一个班。” 她对他笑了笑。


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,自信且大胆。某个下午,松本打开储物柜,发现里面躺着一盒巧克力。他回家拆开,味道无可挑剔,卡片也赏心悦目。

至少品味是过关的。

房门被打开,门边站着樱井。

“周日小原生日,排练完大家打算去庆祝。”

“我去不了。” 松本说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我有约会。”

“我怎么不知道?和谁?你们去哪里?”

“你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。” 松本说, “我也不是事事都要和你汇报,那也太奇怪了。”

“问问而已嘛,好歹我是你哥。”

松本一瞬脸色紧张,像指尖触电。他越过樱井,匆匆下了楼。


小原生日这天,大部队一起吃了晚饭。吃完,生田还不想回家,说着这附近有家有名的冰淇淋店,想去试试。

“喂喂喂——” 生田叫住他们, “那是不是——?”

二宫说,还真的是。

那边一对少男少女,正站在甜品店门外的队列中。

多么巧,还是那场KTV英雄救美的男女主角。

松本和她站在一起,不笑的时候,有种满不在乎的利落。低头和她说话,眼中又有点到为止的温柔。那或许就是女孩子们所说的酷。或许是他升上高中以后,男生视他为敌手,女生视他为目标,名字迅速传遍高中部的理由。

樱井觉得心脏有点异样。

“别人家哥哥,别这个样子嘛。我很明白的。” 生田说, “我弟弟说交了女朋友那天,我也感觉很挫败。”

是这种感觉吗?是有细小的针自心脏穿过,到处乱串,回过神来,已经将他的心绕成一团乱麻的感觉吗?


“不是这种感觉。” 松本牵起女孩子的手,放在自己心脏位置。 “不是恋爱感觉,对不起。”

他和河合告别,转身就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。

“我想申请下学期到美国交换。”

老师问:“你想清楚了吗?和家人讨论过了吗?”

他坚定地点了点头。 “我之前一直犹豫,最近终于下定决心了。”

老师狐疑地盯着他。 “宣讲会,你一次都没去过。”

他低下头鞠躬。 “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,拜托了。”


申请结果很快下来。美国中部的某寄宿学校,要先飞到东京,再转机好几次。

松本第一个告诉生田。对方惊讶不已,说他不够义气,怎么一直将他蒙在鼓里。

不知家里人听了,会有什么反应。

外公倒是比意料之中赞同他:男孩子趁年轻,多出去见识也是好事。

樱井在饭桌上听闻这消息,却说不出一句话,只惊讶地望着他。

松本避开他的眼神,垂下眼,大口大口扒饭。


十二月,期末结束后,他便开始收拾行李。樱井每天早出晚归,两个人同住一屋檐下,想要躲避对方,竟然能真的做到一周不见一面。

临走前一天,早上开始天空便阴云密布。松本打开窗,冷风漏进来,他搓了搓手臂。

有人敲门。他回头,是樱井抱着大堆衣服站在门边。

“冬天衣服带够了吗?” 他将衣服哗啦啦往松本床上堆。 

松本低低嗯了声,继续专注收拾。

窗外天色愈发阴沉,闷雷滚过,松本的侧脸隐在晦暗的光里。

樱井想起在姑姑的葬礼上,第一次见到他。远远地,只看见他伶仃一人,站在风中。

恍惚间,松本又变回了那个刚刚来的小孩,罩着一层透明外壳,谁都不能靠近。

回忆中那个松本被风吹得越来越瘦,最后变成一根线,密密匝匝地缠满他胸口,让他呼吸都困难。


樱井低声说:“你知道,不管发生了什么,你总是可以告诉我的。”

“我希望你好。无论发生什么,一定会尽全力帮你。”

松本手上动作一僵。他抬头看樱井,樱井却被那眼神震慑。

松本想,你的无知真是种幸福。好吧,就当我领一份自我放逐的奖励——

他趋紧樱井,在他唇上落一个亲吻。

一秒、两秒——

松本用力将他推出门外,将房门拍上。


窗外有惊雷乍响。

今年的最后一场雨终于落下来了。






(从04:50左右开始,不开心的时候可以看一下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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