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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歌 为何沦为情歌

我的生存之道 12

12 Sad song


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。

松本呆坐在房间飘窗上。他从凌晨望到天亮,便有熟悉号码一直打来。

手机调了震动,像个不知疲倦的舞者一直原地转。

他终于忍不住打开留言信箱,一打开就是众多喝彩声。西岛在大笑,小原在呼喊着让人开最贵的酒。又有人把手机抢走,是二宫在问J你怎么还不回来。

最后樱井拿着电话走到安静处。他小声地问,你是不是忘带手机?我一直打,也没人接。想告诉你J&E又愿意和我们签约了,大家都开心得要疯,就先庆祝一下。

樱井问,你什么时候才回来?

松本把头埋进膝盖,长久地沉默。


小舞见他神色恹恹,牵着帝王来安慰他:“有个好消息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帝王要做妈妈了。”

“真的吗?”

“真的。下周日我们去做检查。”

周六却有天气预告,翌日会下大暴雨。松本不放心,陪着他们去了动物诊所。回家路上雨越下越大,天黑沉沉,像舞台上摇摇欲坠幕布即将落下。

小舞说:“还好我们出来得早。”

“对。” 松本嘱咐司机,“放下我们就早点回家吧,注意安全。”

驶近家门,门前模糊有个人影。越来越近,松本心跳得越来越快。

茫茫大雨中,樱井如被巨浪围困的孤岛。

帝王好久不见樱井,兴奋不已。松本让小舞先把它带进去,它不愿意,还绕在樱井脚边打转。樱井蹲下来,将伞撑在它头上。

小舞留他们两人独处。

樱井摸着帝王,自下而上看他。 “留言是怎么回事?”

“就是那么回事。” 松本移开目光。 “我决定回家了。”

“学业呢?”

“转学回来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太累,太辛苦。”

“我们已经坚持了那么久——”

“我坚持不下去了。” 松本说, “我没有想象中那么能吃苦。家里有人服侍,舒服太多。”

“我们已经签约,专辑已经在准备,还有演出,很快会有钱——”

“我不满足。” 松本说,“妈妈希望我能安稳富足。”

“你从来没说过。”

“但其实我一直很羡慕,甚至嫉妒你。” 松本说,“名气,人脉,你一出生就有太多。拥有太多,自然不懂得珍惜。”

樱井像看见天外来客。 “别说谎了。”

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
樱井站起来,直直看进他双眼。 “你骗人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 松本牵着嘴角, “你怎么知道妈妈在临终前有多后悔,别人的病房里都围满家人,而她只有我?”

樱井说:“我也是你的家人。一直都是,永远会是。”

松本仰起头。有冰冷的水不断自脸上流过。是冰冷的雨水。 “你还有乐队。我只有外公和小舞了。”

樱井拉他的手腕。 “跟我回东京吧。不管发生什么,我们开诚布公,总有解决办法。”

松本拿下他的手。 “请你好好保重。”

“你明知我会有多难过。”

松本最后一次,仔细看樱井的脸。 “如果你实在对我失望,不妨直说。我明白。”

水已漫过脚踝,如人深陷泥潭。

“烂透了。” 樱井用力一踢,脚下积水飞溅。 “分手都这么无趣。人人以为自己天生特别,其实都一样平庸。”
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

但你面前已有一条精彩纷呈道路,只等你克服这一关,昂首向前。

樱井再不看他一眼,转身离去。

帝王在他身后,一直大叫。

“走吧。” 松本拉它,“我们回去。”

它不听,挣扎着要跑。松本手一松,它沿着樱井离开的方向一直狂奔。跑到路口,望着他远去身影。

久久不肯离去。


樱井回了东京,大病一场。

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疗养情伤。凌晨,便要赶往海边拍MV。为契合他们风格,公司专门找来某年轻新锐导演。

樱井从保姆车上下来,头重脚轻。

西岛拍拍他。 “明星也不好当吧。”

他干吞下几颗药,努力压制想呕吐欲望。 “我看起来怎么样?”

她笑,“有种病态美。”

十一月的海风凛冽,吹得他麻了半边脸。staff在放音乐调动情绪,放到一张demo,是二宫写的一首失恋情歌,吉他声断断续续飘在风里。

海还是那片海,却不见甜甜蜜蜜的情侣,也不见往日那个,说要一起开到天涯海角的人。

海浪一个接一个。命中过客何妨不是一个接一个,但来了多少,便走了多少。

樱井苦笑。不过二十出头,心境却已经沧桑得如看尽生老病死。

二宫递给他烟:“痛苦吗?”

他也不逞强,点头。

二宫说:“痛苦,那就写歌吧。”

“我这么失意,你还来催。”

“我说真的。只有真正的痛苦才能打动真正痛苦的人。感情不像故事,无法想象得尽善尽美。”

“我没那个心情。”

“发泄倾诉欲是转移注意力的绝佳方法。”

“或者我太贪心,什么都想要。太贪心的人总是难开心。”

“证明你在努力活着。”

生田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。 “说得那么玄乎,不外乎是,失恋无妨,工作至上。”

二宫将手里半截烟头往他身上扔。

不止二宫,连小原也在催他交歌。樱井被烦得不行,跑出去,流连从前上过live house的几个区,看各种表演。地下偶像,街头乐队,室内爵士……一切有趣的,丰满的,承托创作者一部分灵魂的交谈。

回公司,和前辈学编曲,将自己沉浸在好的坏的吵的轻的优美的暴躁的各种声音中,耳朵很忙,大脑便能清净。

便能暂时不想,那个大雨天,那些让他伤心欲绝的话。

那张让他想再看却不忍再看的脸。


工作的人继续工作,上学的人也继续上学。

下课后,教授叫住松本:“期中课题你还没有交。”

他摇摇头,道歉。 “我画不出男装。”

从来画男装,只想着一个人。分开以后,没人规定他再不能想他,只是思来想去,只徒增自己痛苦。不如就狠下心来,将他的一切痕迹都抹去。

握着笔,脑海中便一片空白。

“交不上作业,这门课必定不及格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教授端详他表情:“有什么困难,可以找人谈谈。”

“无非自怨自艾,没必要浪费别人时间。”

教授说:“那就创作吧。”

松本不知如何应答。

“将你的痛苦,不甘,苦闷,愤怒,都发泄在画纸上。不要浪费任何情感体验——他们都很宝贵。”

教授给他几张展览门票,鼓励他从各种艺术媒介寻找灵感。

松本像看见黑暗中的隧道出口,一发不可收拾。他将精力倾注女装上,自任何可能之处吸取养料,自他每个凌晨的梦,熟悉入骨的旋律,不成调的哼唱,沉重鼓点,皮肤与皮肤的触碰里发掘。

大红裙摆随舞步飞扬,是他为追梦人热切祝祷。碎钻作点缀,是年轻不羁灵魂,坚毅又闪亮。

黑色丝绸如音符流动,贴合曲线,如情人的手温柔抚过。

期末展示,许多人在他作品前驻足。口耳相传,他成为系里名人。

有同学将他介绍给朋友。叫小津的年轻人正筹备独立电影,想找一位美术指导。故事里男女主人公在设计行业相遇,试妆时松本看到的衣服却都夸张造作,并与两人气质不合。他将剧本通读后,不眠不休,为女主角画好几套裙装,逐一缝制。又跑遍市内男装店,找理想搭配。

他要做什么,势必要做得十全十美。未能事事完美,也要有这份决心。松本连配饰和妆容都亲自监工,尽可能到拍摄现场去,亲眼看剧本里的故事上演,随时进行修改。

松本发现电影拍摄如此有趣,镜头后同是终生芸芸,镜头一转,各种千回百转故事,牵人心绪。他找到这个新的爱好,像小时候发现了爱不释手游戏,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沉醉其中。

成品让大家都赞叹不已,更为电影增色不少。


开春,松本抽空回了趟高中。文化祭如火如荼,小舞成为学校花道社团的部长,筹备了一场有模有样的作品展览。

松本等她忙完,一起到礼堂去看表演。

阳光灿烂。小舞说:“一个冬天过去,没察觉你竟然瘦了这么多。”

他点头。 

过去的这个冬天,漫长且严苛。外公认真把他当继承人培养,除了让他授课,也开始带他去和交情深厚的熟人打招呼。

帝王生下来的小狗,最终也没有熬过严寒天气。在花园里,它守着死去幼崽的尸体,低低呜咽,久不愿离去。松本坐在一边,抽完了一整包烟。

细雪落下,一点一点覆盖住草木凋零的庭院。

帝王转过来,在松本脚边伏下。

“很想你的宝贝吗?” 松本摸摸它, “我也有个很想念的人。”


雪也落在停机跑道上。那么大的雪,连西岛都不禁掏出手机来拍。

樱井说:“如果这一趟飞机延误,上台前不一定有时间再睡觉——抱歉,电话。”

他接起来,却无人应答。

“喂?” 他问, “你好,请问是?”

公共电话亭里,松本捂着嘴蹲下身。

“听得到吗?”

大街上人来人往,圣诞气氛正浓。有小女孩怀抱丰盛玩具走过,看他一脸泪,送他一颗糖。

电话里终于传来忙音。


*

小津将新近一个项目的薪酬结给松本,提到自己毕业后要到东京的一个电影工作室就职,并问他将来打算。

松本心不在焉,模棱两可搪塞过去。

东京。毕业。

樱井要大学毕业了。


松本带上小舞去了东京。

他故意打扮得低调,戴上眼镜,甚至故意驮着背,要将自己融入众多毕业生亲属中。坐在礼堂后排,看着樱井上台领了证书,等学生们涌到外面草坪照相,躲在柱子后面看他。

来的只有小原他们。也有几个人站在附近,犹豫着要不要上去问求签名合影。樱井手捧鲜花,时不时张望。他望到自己的方向,松本像被子弹击中,连忙走开几步。

他推一把小舞。 “去吧。是你登场的时候了。”

她走两步,又折回来。 “你都来了,面也不见,实在太不像话。”

“我们都说好了。”

“打个招呼,握个手,说句恭喜,他一定很高兴。”

“见到我只会让他烦心。” 他挥挥手, “快走。”

有清脆女声喊:“惊喜!”

樱井转过身;这真是名副其实的惊喜。

他的妹妹拥抱他:“恭喜你毕业!”

“谢谢,谢谢。” 他有些无措, “我不知道你会来……”

“所以才叫惊喜。” 她递给他一大一小两个盒子。 “毕业礼物。”

“可以问是什么吗?”

“一对袖扣,一把瑞士军刀,都很适合你。拆开看看吧。”

樱井凝视那袖扣良久。他问: “你一个人来的?”

“是。” 她说, “我还没送过你生日礼物,所以……”

他挑眉。 “谢谢了。”

“你……最近怎么样?”

“蛮好的。你呢?”

她汇报近况,说着说着就打开话匣子。小原说接下来他们要先回公司,晚上替樱井庆祝,问她是否有兴趣一起。

她发短信询问松本,松本回她:

“去玩吧,要尽兴。”


回京都后,松本开始在小津介绍的电影工作室工作。他家中尚有 ‘正业’,还有兼顾学业,便只能再牺牲睡眠时间,一点一点挤时间交设计。

寄情工作,是手段,也变目的。

有天他扛着几大袋衣服去赶地铁,途经繁忙街头,看到大屏幕上,正播放kids新专辑的广告。广告有一段MV,是他们在海边演奏。也有几个镜头,是成员彻夜在录音室工作,脸上已露胡茬。

恍若隔世。

乐队logo, 还是那四个毛笔字。是不是西岛记得他说过的话,尽力和公司争取了?他们现在,肯定有专属的化妆师,不会再把眼线画到眉毛上,涂个唇膏还手忙脚乱。

他在樱井眼里看到了一片海,已可任由他翱翔。


怀里袋子一点一点往下掉。松本整理好行装,重新赶路。

他自己面前,也有一片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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